藏品的真相
關(guān)于故宮商業(yè)化的質(zhì)疑之聲還沒有消退,由瓷器受損開始的一系列網(wǎng)友爆料,再次讓故宮成為焦點。新一輪的故宮“黑幕”,全部與藏品相關(guān)。剛退休的故宮文物管理處處長梁金生看了網(wǎng)上的一些質(zhì)疑,驚訝于外界對故宮藏品的了解如此貧乏,也反思,“故宮的確在很長的時間里,都是一個自我封閉的小系統(tǒng),不怎么跟外界打交道”。
梁金生一家與故宮有據(jù)可查的就有五代淵源。清咸豐年間,他的曾曾祖父就在內(nèi)務(wù)府如意館就職,擔任咸豐皇帝的宮廷畫師,曾祖父后來擔任宮廷畫院如意館的掌管。爺爺梁廷煒本來承襲祖業(yè)為宮廷作畫,1925“清室善后委員會”成立后,擔任組長,負責清點清宮的公私物品。1931年為躲避戰(zhàn)亂,故宮選擇了一批珍貴文物南遷,梁廷煒和年僅14歲的兒子梁匡忠開始了長達18年的南遷生活。1949年梁廷煒接到密令,跟隨國寶去了臺灣,1972年在臺北“故宮博物院”去世。梁匡忠則留在南京故宮博物院,1953年返回北京故宮,梁金生是梁匡忠的第三個兒子,金生,就是生在金陵的意思。
梁金生在內(nèi)蒙古插隊11年,進入故宮已經(jīng)31歲。“1979年國家剛剛撥了一筆款項用于故宮大修,故宮就從社會上招了50多名維修工,統(tǒng)一招考。”梁金生在工程隊干了5年,參與庫房維修建設(shè),然后被調(diào)到保管部織繡組,后來再到總保管組,跟父親成了同事。那時候故宮還沒有地下庫房,都是利用現(xiàn)有的地面宮殿、庫房來存放文物。“先天密封條件非常差,門窗不嚴,風沙一過,滿屋子塵土,天天打掃都沒用。而那些‘原狀陳列’、小范圍開放的地方,就算走‘太空步’,腳一落,特別細的塵土就飛起來。”梁金生回憶,“地面不防潮,濕度大的時候地面都長毛。”故宮古器物部金石組的資深庫房管理員方斌描述:“庫房里后來配了專門的吸濕器,有半張桌子那么大,機器運轉(zhuǎn)1個小時,300平方米的空間,能吸出兩到三大桶水來。”
做庫房維修的時候,梁金生就算能接觸文物,也是“搬搬抬抬的事情”,“把要維修的庫房搬空,東西挪到別處,修好了再搬回來”。到了保管組,他才有機會真正地跟文物打交道,第一次接觸的,就是毓慶宮里成箱的織錦和布匹。“半人多高的大錫箱子,站在旁邊手伸不到底,底下的布匹,要爬到箱子里,舉著遞出來一卷卷地打開,查驗清楚是一段還是一匹,再封好放回去。”算起來,這其實是1949年之后的第二次藏品清理,梁金生身體力行地感受到了這項工作需要的無比耐心和細致。到了總保管組之后,梁金生定下了心思:“以我的年紀,再從事專項研究太難了,不如在這里踏踏實實地下笨工夫。”
藏品清理就是要摸清故宮的家底,這項浩繁的工程,從故宮博物院成立開始,一直在繼續(xù)。鄭欣淼到任之前,歷史上的6次清點,3次在1949年之前,分別是清室善后委員會的接收點查,文物南遷之后的點查,以及北平淪陷期間的點查。1949年之后的3次,分別是1954至1965年,1978年至80年代末,和1991至2001年。每一次都耗費了大量的人力,歷時10年左右。從皇宮變成博物院的故宮,不僅有歷代帝王的珍藏,也是一個“家”,一個龐大的生活起居場所,有一應(yīng)俱全的宮廷物資,和帝王后妃們的生活痕跡。這些東西如何歸類?算文物還是非文物?觀念一直在變。從2004到2010年底的第七次藏品清理,在文物概念上,有了最大的拓展,把故宮98萬余件藏品的記錄,提升到了最新的180萬余件。
鄭欣淼研究過故宮的歷史,他帶的第一個“故宮學”研究方向的博士,畢業(yè)論文就是故宮博物院的院史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“故宮博物院成立以來,一直在處理非文物的東西”。新中國成立之后的第一次清理,也就是1954年開始的那一輪,主旨是“清理文物,處理非文物,緊縮庫房,建立專庫”,從1954到1959年,主要是清理歷史積壓物品和建立文物庫房,成立了處理非文物物資審查小組,政務(wù)院批示由中央監(jiān)察委員會、最高人民檢察院、最高人民法院、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(yè)管理局以及北京故宮共同組成故宮博物院非文物物資處理委員會,先后共處理各種非文物物資“70萬件又34萬斤”。不同時期被當成非文物處理的種類各異,茶葉、皮件、貂皮,乾隆收藏的“假次畫、宗教畫”,乃至士兵甲胄都有。“前幾年,周海嬰先生還拍賣過魯迅先生買的清宮茶葉。”現(xiàn)在看來,這是對待清宮藏品問題上走過的彎路,但回到特定的情境,這種“甩包袱”的做法,“不是個人問題,是時代民族問題”。
文物的觀念在變化,歷代故宮人對于故宮藏品的認知也在變化,但守護藏品的態(tài)度和原則始終如一,這種傳承,梁金生最清楚。從1984年開始,他在“文物總管”的崗位上已經(jīng)27年,成了故宮內(nèi)部公認最熟悉所有藏品的人。梁金生說,故宮的藏品有兩套賬,一套是總保管組的總賬,另一套是與總賬相對應(yīng)的各個庫房的分類賬。賬目里,一種是“故”字號,這是1962年吳仲超院長任期那次文物清理建立下的故宮藏品賬目;還有一種是“新”字號,這是1954年之后給新增文物建立的賬目,最亂的是1949到1954年之間的文物,后來專門固定了一個“新”字號的字段。各個時期的賬目都傳承下來,梁金生特意搬出了60年代總賬中的一本,16開大小的藍布皮賬本,全部是手寫記錄,蠅頭小字,一行行清晰工整。這些賬目是最原始的依據(jù),每一次清查,新發(fā)現(xiàn)的文物新增號段,而原有的文物必須總賬與分賬、賬目與物品逐一對應(yīng)。
故宮的家底,就是靠這樣必不可少的笨拙方法清點、記錄并傳承下來,直到引入電子化的信息記錄系統(tǒng)。梁金生說,“每一套總賬,國家文物局都是備案的,故宮不可能自己私自改動”,而且,任何的文物轉(zhuǎn)移和調(diào)撥,賬目上都必須記錄,就算是因為人員交接問題,某個時期的分賬出現(xiàn)偏差,“對比總賬也一定能發(fā)現(xiàn)問題”!豆蕦m博物院藏品管理規(guī)定》的草稿,就是梁金生根據(jù)工作心得總結(jié)出來的。
讓梁金生覺得最可笑的是關(guān)于那五件宋人書札的指控。網(wǎng)友爆料說,由故宮拍下的這五件文物后來重現(xiàn)拍賣場。故宮的文物征集,剛好也屬于總保管組的權(quán)責范圍,收納新的藏品,是故宮博物院自我豐富的一種方式,通過藏品呈現(xiàn)出不斷代的歷史和文化。梁金生有寫工作日志的習慣,他翻查出了當年的記錄:“當時是徐邦達先生給院領(lǐng)導寫信,希望故宮能夠拍下這五件宋人書札,它們很有價值。院里討論以后也決定參加拍賣會,但申請經(jīng)費的時候,卻因為數(shù)目太高沒有得到批準,全部過程都有文件存檔。”這件沒有完成的拍賣之所以寫進了年度工作總結(jié)報告里,屬于工作失誤,然后,被無限放大了。
失之交臂的這五件宋人書札,梁金生很惋惜。他回憶,從解放初期到上世紀90年代初期,故宮的文物征集一直很容易,“尤其是解放初期,物價穩(wěn)定,博物館也少,文物商店把整車整車的文物拉來故宮,送貨上門,任由故宮挑選。‘文革’故宮關(guān)門期間,也還有好多東西送進來,1966年底,在北展搞的‘紅衛(wèi)兵成果展覽’,展出之后全部送到了故宮,當然,這部分后來落實政策的時候全部退還回去了。可是‘文革’結(jié)束之后,落實政策的80年代,可能是大家都心有余悸吧,又是一個文物進入故宮的高潮”。轉(zhuǎn)折在90年代中期,“拍賣公司出現(xiàn)之后,局面就變了。80年代我剛負責文物征集的時候,故宮每年給我的征集費用是1萬元,到了90年代初期,是每年10萬元,到了1995年,征集費預(yù)算已經(jīng)到了1000萬元,都是拍賣公司抬起來的”。
故宮是拍賣公司喜歡的客戶,故宮的名氣就是提升拍品價值的最好宣傳,但他們卻并不會因此給故宮最公道的價格,遇到不厚道的拍賣公司,還會故意設(shè)局找人假扮買家抬價。梁金生記得,有一次拍賣,他進場后故意沒有跟拍賣公司的人打招呼,坐在角落里,舉牌幾次之后,就再不動聲色,看著價格被一路抬上去。到最后,場面上是神秘電話競拍者勝出,但現(xiàn)實里,是拍賣公司不停地給故宮的領(lǐng)導打電話,追問故宮的競拍者到底去了沒有。最后,拍賣公司的把戲被戳穿,梁金生不僅用事先協(xié)議的價格拿走了拍品,還成功砍掉了交易的傭金。只不過,這些風光的故事只是少數(shù),故宮的財務(wù)預(yù)算制度和文物價格的直線提升,已經(jīng)讓這條收集文物的路徑越來越困難。“按故宮的規(guī)定,今年必須做出明年的征集預(yù)算,但是文物可遇不可求,我怎么知道明年會出現(xiàn)什么東西?”
關(guān)于藏品的諸多爆料出處何在,鄭欣淼和故宮內(nèi)部很多人心知肚明,只是不愿說破。“利益之爭哪里都有,故宮是個老單位,也是個有各種告狀的地方,歷史上第一任院長易培基就被誣告盜寶,只是為什么出于私念,卻要賠上整個故宮的名聲?”
故宮的定位
鄭欣淼就任之前,故宮博物院院長的職位已經(jīng)空缺了11年。張忠培1991年卸任之后,一直沒有任命新的院長。鄭欣淼是陜西人,從地方干部做起,1992年調(diào)任中央政策研究室,繼而擔任青海省副省長,因為做眼睛手術(shù)必須離開高原,才到了文化系統(tǒng),歷任國家文物局副局長和文化部副部長,就此與文物結(jié)下淵源。2002年,故宮成為文化部直屬單位,同年10月10日,鄭欣淼就任故宮博物院院長。
10米紅墻里的天地,對時年55歲的鄭欣淼來說,也是全新的開始。“故宮是個老單位,1925年10月10日正式成立,從解放以來,總共16年沒有院長(1952到1954年,1984到1987年,1992到2002年),實在千頭萬緒,我很有壓力。也有人說,不能拿歷史問題當借口,但故宮確實是個有歷史問題的老單位,牽涉到方方面面,這個不是我能抹掉的。”他說。
上一任院長張忠培也有同樣的感觸,他是故宮院長職位空缺4年后的繼任者,1987年6月20日正式就任。這位北大考古系畢業(yè)的高材生,在吉林大學任教30年,一手開創(chuàng)建立吉大的考古學科,只想站在考古學術(shù)前沿搞學問,對于故宮博物院院長的任命,心中雖然并不情愿,但也決心有所作為。保衛(wèi)處副處長王子寧對這位老院長印象深刻:“夏天穿著大褲衩坐在門邊搓著腳跟警衛(wèi)聊天,樸素得像個農(nóng)民,但是只要一談起學術(shù),完全換了一個人,是位令人真心欽佩的學者。”張忠培用學者眼光對故宮做了一個初步評估:“四大優(yōu)勢只剩了一個半——學術(shù)研究上已經(jīng)遠遠落后于考古學術(shù)的發(fā)展,宮廷文物這一塊沒有地位,古建筑這一塊好一點,優(yōu)勢領(lǐng)域就是保存的傳世文物。”
這個院長該怎么當?故宮到底該如何定位?如何發(fā)展?張忠培還記得,“全院開會討論,說得最多的是管理傳世文物的部門,古建部的人也發(fā)發(fā)言,宮廷部沒人說話。專家們也有各種意見,提出故宮應(yīng)該辦成藝術(shù)博物館。我的想法是,應(yīng)該區(qū)分故宮和博物院,故宮有兩塊牌子,既是國寶,又是1987年被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的世界文化遺產(chǎn),那故宮的特色應(yīng)該突出兩方面,一個是傳世藏品,一個是明清故宮,歷代王朝縮影”。討論沒有結(jié)果,但張忠培想清楚了,“少說多做,先從規(guī)章制度建設(shè)開始,讓各部處權(quán)責分明”。他從1988年開始故宮的獎金改革,希望“在不傷害任何人利益的前提下,實行按勞分配的競爭機制”。
張忠培還做了另一件硬碰硬的事情,重新做產(chǎn)權(quán)登記,收回故宮不同時期被劃撥或者被其他單位使用的房屋。“我來的時候,故宮的房子有14個單位占著”,其中就包括端門地區(qū)。端門外1917年就被劃撥給了歷史博物館,張忠培回憶:“在公安部門的主持下,1988年我跟當時的歷史博物館館長俞偉超坐下來談,我們是北大考古系的同學,都是蘇秉琦先生的弟子,我們達成了協(xié)議,端門地區(qū)的產(chǎn)權(quán)歸故宮,但歷史博物館可以使用,繼續(xù)租賃經(jīng)營用以補貼開支,一直使用到他們蓋好新館。如果萬一那時候福利還不行,也可以繼續(xù)使用,但最終還是要歸還給故宮的。”歷史博物館和革命博物館后來合并成立國家博物館,國家博物館新館2011年才竣工。張忠培定下的協(xié)議,終于在鄭欣淼的任期得以實現(xiàn),鄭欣淼說:“今年4月30日簽的字,11月端門所有的經(jīng)營戶必須退出,到時候天安門管委會將協(xié)助我們收回,具體怎么把端門利用起來,我們還在考慮,可以保證的是,游客再也不會看到那些鬧心的歷代太監(jiān)宮女展了。”
鄭欣淼比張忠培幸運得多,他趕上了故宮百年大修的歷史機遇。工程計劃長達20年,每年投資1個億。上任之前,時任國務(wù)院副總理李嵐清與鄭欣淼談話,就特別指出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主持故宮大修。鄭欣淼正式上任后不到一個月,故宮大修啟動。作為初來乍到的“新故宮人”,他在千頭萬緒里開始了他的任期——維修方案怎樣制定,招標工作如何進行,組織機構(gòu)如何設(shè)定,任務(wù)如何計劃分配,等等。除了古建修復本身的各種不確定性,還有社會上的各種爭議之聲。“背景也很復雜,當時不光故宮,頤和園、天壇都在修,一些國際組織在質(zhì)疑中國的修復方法。其實,修的范圍、進度都可以商量,爭議關(guān)鍵是我們的方法和工藝對不對。”
鄭欣淼選擇的應(yīng)對方式,與當年的張忠培很相似,埋頭做事,不爭辯。修復之后的武英殿和太和殿就是答卷。“武英殿我們經(jīng)驗還不夠,更換琉璃瓦時新舊分開,所以新的那半看起來特別亮,批評我們的人也特別多,說故宮修得金碧輝煌像影視城,其實新的琉璃瓦都有火氣,太亮,過兩三年之后就好了。等到太和殿工程,我們就吸取了教訓,8萬多塊琉璃瓦,全部拍照,每塊瓦都編號記錄,哪塊需要換,哪塊不需要,哪塊只要上釉,哪塊要連泥坯一起更換,一塊塊來處理。”關(guān)于故宮大修5年的階段性成果,已經(jīng)在2007年召開的國際會議上得到了肯定。“22個國家的40多名專家,3個國際組織到太和殿現(xiàn)場考察,那些外國專家都明白了,東方的建筑是不一樣的,材料不同,工藝不同,維修的方式肯定不同。”眾口難調(diào),關(guān)于故宮大修的爭議當然還在,但鄭欣淼和故宮的修復團隊已經(jīng)有了底氣,“中國式的修復方法已經(jīng)得到了國際的認同”。
鄭欣淼和張忠培一直保持著聯(lián)系,兩位老人常常在電話里探討,求同存異。張忠培的任期只有“2年1個月13天”,他因為一些特殊的歷史原因,1989年8月被停職,1991年卸任,各種構(gòu)想,空成遺憾。但他在鄭欣淼身上,看到了諸多構(gòu)想的實現(xiàn)。他對鄭欣淼的評價是:“這個院長沒有選錯人。”鄭欣淼也覺得,他們對故宮的思考有許多共通之處;仡9年任期,鄭欣淼的自我總結(jié)很簡單,一只手就能數(shù)完:“故宮的百年大修,第七次藏品清理,提出‘故宮學’研究,兩岸故宮交流和故宮的國際交流。”總的方向,是讓故宮以開放的姿態(tài),與外界有更多的互動,公開化,透明化。“比如我們正在編輯出版的500卷《故宮博物院藏品大系》,這是第一次透徹地向公眾交代故宮的家底,讓全社會來監(jiān)督。”鄭欣淼也希望藏品大系能夠澄清一種誤解,就是北京故宮只有皇宮,好東西都去了臺北“故宮”。“臺北‘故宮’的65萬件文物,38萬件是檔案,近20萬件是圖書,真正的書畫文物只有10萬件。好多人喜歡拿臺北‘故宮’跟北京故宮比,其實兩者差異很大,臺北‘故宮’是公務(wù)員建制,跟我們的很不一樣。”
其實故宮在很長一段時間里,像“文物總管”梁金生形容的那樣,就是一個封閉的小世界。開放管理處處長檀文亭回憶,故宮的游客從“假日經(jīng)濟”、“黃金周”的概念提出之后,才開始增多,游客暴增則是2008年奧運會之后,2009年10月2日,是故宮歷史上游客最多的一天,14.8萬人。“那是什么概念,外面,從午門排到端門外,全是排隊的人和旅行社的各色小旗子,里面,高個的只能看到人頭,矮個的只能看到別人的衣服。游客散后,一地垃圾。”這種壓力還在持續(xù),2011年的國慶,雖然故宮已經(jīng)做出了每日限流8萬人的方案,并且提前通知公眾,但從國慶當天開始,游客壓力就在持續(xù)增加,同樣在10月2日、3日呈現(xiàn)井噴態(tài)勢。就算沒有之前一系列的是非和爭議,這種旅游壓力,也必然讓故宮要越來越多地全方位接受公眾檢視,這是發(fā)展的必然,也是公眾對博物館文化需求的進步。
主管經(jīng)營的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李文儒,曾經(jīng)是國家文物局第一任博物館司司長,他一直在思考博物館文化,他覺得:“歐美國家,博物館已經(jīng)成為公眾日常文化消費的一個部分,但我們的博物館意識,遠沒有深入人心。”“中國以文保單位為依托的博物館占了1/3,到底應(yīng)該以什么眼光和理念,來傳播這種以藏品為主的博物館文化?如果大家說起故宮,都是經(jīng)濟換算,動輒是里面的什么東西值多少錢,其實應(yīng)該由故宮來反思,你給公眾提供了什么精神層面的東西?這是問題。”72萬平方米的故宮,開放區(qū)域已經(jīng)將近1/2,蜂擁而至的游客們興趣點究竟在哪里?除了拍著故宮的門釘,激動萬分地說終于看到了皇上住的地方,還有什么?那些已經(jīng)被磨得锃亮的門釘,都是附庸傳說和走馬觀花的印記。
10月2日,國慶游客最多的那一天,本刊記者再次到訪故宮,上午9點半,整個中軸線上,已經(jīng)水泄不通。而故宮陳列部精心布展的三個主題展覽,武英殿的書畫展、文華殿的瓷器展,以及午門城樓的蘭亭展,卻游人稀疏。這三個展室都免費開放,有凝練的主題,展示著諸多傳世文物,還配備了現(xiàn)代化的展覽解說和演示系統(tǒng),就算對這些主題從不了解,也可以通過現(xiàn)場電子設(shè)備的輔助,開始一段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之旅?上В@些稀疏的游人里,愿意靜下心來欣賞的人更加少,許多人只是匆匆繞場一圈,無視禁止拍照的警示,拿著相機或者手機,趁著工作人員不備,偷偷按下快門,閃光燈此起彼伏,閃過那些傳承百年千年的傳世文物。午門蘭亭展里的工作人員們,一上午都在重復同樣的話——“請不要拍照!”從最初的客氣克制,慢慢變得不耐煩和生硬,但他們的努力,旋即就被更多的閃光燈淹沒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