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劉英杰
近期熱播劇《大清鹽商》中揚州鹽商的富貴與奢華引發(fā)觀眾熱議,乾隆年間朝廷的食鹽管理是官督商辦的特許經(jīng)營制度——即引鹽制,而一旦獲得了食鹽的特許經(jīng)營權(quán),鹽商想不發(fā)財都難。原因無他,在農(nóng)耕時代,食鹽是消費者最多、最能體現(xiàn)流通性、利潤最大的商品,鹽商的奢靡和揚州的繁華皆因此而來。《大清鹽商》中汪朝宗原型便是清代著名的客居江蘇揚州鹽業(yè)的徽商巨富,為清乾隆時期“兩淮八大總商”之首。江春因其“一夜堆鹽造白塔,徽菜接駕乾隆帝”的奇跡,而被譽作“以布衣結(jié)交天子”的“天下最牛的徽商”,其豪奢代表處,除了興建康山草堂之外,史書專門記載其“所造沉泥盆,與宣和金戧等”,意思是江春家的沉泥花盆跟“宣和金戧”差不多。
將“沉泥盆”與“宣和金戧”單拎出來類比以記述揚州鹽商的奢華,可見這兩類器物何其珍貴,幾乎和石崇王愷斗富祭出的各般奇珍一般傳奇。既然江春所造“沉泥盆”比“宣和金戧”有過之而無不及,那么首先得知道“宣和金戧”的歷史地位。“宣和”是宋徽宗的年號,“金戧”實為“戧金”,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瓷器裝飾藝術(shù)。眾所周知,兩宋瓷器是中華瓷器史上難以逾越的高峰,它反映了那個奢華無比的時代人們的審美情趣和精神追求。但凡每一件兩宋瓷器,都蘊含著一些精絕奇巧的制瓷工藝和其背后的精神圖騰,何況是戧金宋瓷。所謂戧金,是要在器物表面先刻出線條或細點,然后在線條或細點內(nèi)上金粉或金箔。戧金藝術(shù)運用到瓷器裝飾上并不多,概因其費工費料,稍有不慎,即成殘品。戧金瓷是上層統(tǒng)治階級的專門用品、禮器及祭器,燒制極為隱秘。在等級森嚴的王朝,戧金瓷器與“釉有三色”的瓷器,民間是不能使用的,僅限于宮廷、官府和皇親國戚使用。由于這種戧金瓷器的存世數(shù)量不多,品類特別,制作特殊,身份獨特,隨著歷史變遷,時間推移,人們知之甚少,遂成為后世渲染富貴珍奇的寄托之物。
推而知之,評述江春所造“沉泥盆”與“宣和金戧”相類的論述者,并不一定見過宣和戧金瓷,但必然見過江春家的“沉泥盆”,且對其精妙工藝與高貴品質(zhì)贊嘆不已。“等”不僅體現(xiàn)在藝術(shù)價值與經(jīng)濟價值上,應(yīng)該還體現(xiàn)在器物的色澤與質(zhì)感上,所以“沉泥盆”應(yīng)該金光內(nèi)斂,圓潤瑩潔。“沉泥盆”即紫砂盆,眾所周知,將紫砂塑造出宣和戧金瓷器的韻味當然不是容易事兒!何況江蘇宜興紫砂赫赫有名,揚州宜興水路極為便利,再加上清代中期是紫砂藝術(shù)發(fā)展鼎盛的時期,涌現(xiàn)了許多紫砂名家,富貴鹽商必然受風潮影響。這一時期的紫砂藝術(shù),已趨雅而不俗,使用與把玩共存,大量詩文書法金石篆刻揮灑之上,實際上反映了文化人的生活哲學和處世態(tài)度。江春雖是一介商人,卻是功名在身的文化人,常以儒者自居,是以玩賞紫砂也符合當時的身份與地位。富貴熏天的江春所造“沉泥盆”自然不是尋常紫砂,紫砂藝術(shù)品兩個珍貴之處,一個是制作工藝,另外一個便是胎土泥料,制作工藝不說,僅普通的胎土泥料便有“富貴土”之稱,足見其珍貴。江春制作“沉泥盆”所用“沉泥”,是將紫砂泥料精淘細洗,經(jīng)歷數(shù)十道工序,取其精細沉泥。可以說,這種制作工藝是完全不計成本的燒錢藝術(shù),和劇中另一位鹽商鮑以安“以長白參喂雞而食雞子”有異曲同工之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