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新網(wǎng)麗水1月9日電(記者 童靜宜 見習記者 奚金燕)藝術(shù)家和匠人，有時只是一步之遙，有時卻是鴻壑之別，前者習于思考創(chuàng)造，后者局限于純粹復(fù)制。所以這世上，產(chǎn)品很多，撼動人心的作品卻很少；匠人很多，受人景仰的大師卻是鳳毛麟角。在浙江龍泉青瓷圈內(nèi)，周華、周鑫兩兄弟算是傳奇人物，他們從事仿古瓷，形神俱似，就連專家也難以鑒定真?zhèn)�；轉(zhuǎn)型藝術(shù)瓷，師古卻不泥古，自成風格書寫一段傳奇。

　　就在前不久的APEC會議上，兄弟倆聯(lián)袂燒制的“獸面如意洗”、“一清如水”被擺放在了習主席休息室，器形莊重典雅，盡顯大國風范，釉色豐潤，秉承傳統(tǒng)遺韻，引得觀者為之側(cè)目。

　　一脈相承的青瓷世家

　　采訪之前就對“周華”略有耳聞，圈內(nèi)關(guān)于他的傳奇不少，等看到真人時卻有點意外，周華竟不是一個人，而是一對親兄弟，哥哥周華幽默爽朗，弟弟周鑫含蓄內(nèi)斂。所謂打虎親兄弟，上陣父子兵，兄弟倆一起做青瓷，還做出了一段段傳奇，這在圈內(nèi)實屬少見！

　　在浙江龍泉，若論青瓷技藝的傳承大約可分為兩類，一類是家傳淵源(在浙江龍泉寶溪，一直有李、張、曾、陳青瓷四大家族一說)；一類是上世紀五十年代龍泉青瓷恢復(fù)生產(chǎn)后國營瓷廠的從業(yè)者。周華、周鑫兄弟倆即屬于前者。

　　據(jù)周華介紹，從他們的太爺爺李君賜那一輩起就已開始從事龍泉青瓷的燒制，到外公李懷榮、伯公李懷德一代更是人才濟濟。在圈內(nèi)，李懷榮也算是一個人物，1939年創(chuàng)辦了“元昌青瓷坊”，在上個世紀50年代與其堂兄李懷德一起，參與了當代龍泉青瓷生產(chǎn)的恢復(fù)工作，即當時恢復(fù)龍泉青瓷燒制的11人領(lǐng)導(dǎo)小組成員之一。自那以后，龍泉青瓷即走上了重現(xiàn)輝煌之路。

　　相似的背景一般來說也延續(xù)著差不多的經(jīng)歷。上世紀六七十年代，周華、周鑫的母親李素香跟大多數(shù)青瓷從業(yè)者的后代一樣，在當時的龍泉國營瓷廠工作，并曾擔任過該廠工藝小組的組長。因此，自小兄弟倆就常常跟著母親上班加班，偷偷在一旁玩石膏板、泥巴。不知不覺，童年里的青瓷就沾染上了母愛的味道。

　　而真正把兄弟倆帶上青瓷制作道路的則是他們的外公李懷榮。

　　據(jù)周華介紹，他們的外公李懷榮從當時的國營瓷廠退體后，閑著無事回到老家寶溪，玩票性質(zhì)的又做起了仿古瓷。為了早點自立，待到初中畢業(yè)后，才十六七歲的周華想也沒想就跟著外公做起了仿古瓷。兩年后，弟弟周鑫也追隨了哥哥的腳步。

　　學藝時，李懷榮是按老一輩藝人傳承手藝的要求在教導(dǎo)他們，手把手教，實打?qū)嵕�，貫穿做青瓷的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。常常帶著他們背著鋤頭滿山轉(zhuǎn)，到山上選礦，回來后還要他們提煉和陶洗。“那時候條件艱苦，沒有練泥機，就用鐵鍬打泥；沒有氣窯，就熬通宵看著火”。憶及往昔，對兄弟倆來說，那是一段艱辛而又回味無窮的歲月。

　　艱苦的歲月磨平了兄弟倆的性子，也磨去了兩人的躁氣，所以直到后來下山到縣城開廠，兄弟倆依舊保持著在山上的生活習性，不愛應(yīng)酬不愛交際，就喜歡安靜地呆著，喝茶做青瓷。

　　幾可亂真的燒制技藝成圈內(nèi)神話

　　學藝有成后，兄弟倆一塊來到了上垟從事燒制仿古瓷。那幾年也正是龍泉仿古瓷風頭正盛的時候，由于對仿古瓷的認識還停留在圖片上，兄弟倆做出來的產(chǎn)品總是差強人意。

　　2002年，機緣巧合之下，他們認識了圈內(nèi)赫赫有名的古青瓷收藏家湯偉。出于惜才之心，湯偉在得知周氏兄弟的困惑后，拿出了許多自己珍藏的古青瓷，供他們欣賞品鑒。也從這時起，他們才真正意義上認識到了龍泉青瓷南宋巔峰時期的絢麗。

　　在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，有人天資聰穎才華橫溢，年紀輕輕便能有所成；有人天資雖不足卻持之以恒不停努力最終登成就之殿堂。而周華周鑫兄弟天份有之再兼努力，他們的仿古青瓷產(chǎn)品幾可亂真。

　　曾經(jīng)有過一出鬧劇，有海外收藏家買走了兄弟倆制作的一件仿古瓷，結(jié)果被海關(guān)查扣，被文物部門認定為國家一級文物。后來還是兄弟倆出面作證，才免去了這位客人的牢獄之災(zāi)。

　　這樣的誤會不止一次，周華、周鑫高超的仿古技藝為他們贏得了圈內(nèi)的一致認可，一時風頭無兩，卻也為他們帶了數(shù)不盡的“甜蜜的煩惱”�；蛘哂�“匹夫無罪，懷壁其罪”來解釋更為恰當。

　　“一部中國陶瓷史，半部在浙江；一部浙江陶瓷史，半部在龍泉。”提及這些個“烏龍”，周鑫既驕傲又無奈，在他看來，龍泉青瓷是地域文化的標簽，只有長期浸淫于龍泉水土的人，才會對青瓷有著深入透徹的理解，所以在青瓷鑒定上，外地的專家往往比不上本地的專家。就像湯偉說的，有的時候，鑒定文物，除了看的多，還要憑感覺。而感覺是說不清也道不明的，無疑當中也給兄弟倆帶來了不少的麻煩。

　　在細節(jié)之中注入自己的思想打上周氏標簽

　　古往今來無數(shù)人畫女人的微笑，卻只有《蒙娜麗莎》流傳彌久，究其原因，蓋因其作者達芬奇是一個思想巨人。思想就如一道鴻溝，隔開了藝術(shù)家與工匠的距離。而這道鴻溝，周氏兄弟一跨就是整整兩年。

　　2008年，多方因素下，兄弟倆從巔峰狀態(tài)的仿古瓷中抽身而出，轉(zhuǎn)做工藝瓷。轉(zhuǎn)型初期，周氏兄弟走了不少“岔路”，也做過一些過于標新立異的產(chǎn)品，可都無法讓兄弟倆自己滿意。用周鑫的話來說，“我們的作品首先要讓自己認可。”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繞了一大圈最后還是回到了原點，兄弟倆嘗試著去做一些既保持龍泉窯傳統(tǒng)文化元素，又符合現(xiàn)代審美，集觀賞性、實用把玩于一體的青瓷作品。

　　有一天，兄弟倆做了一批現(xiàn)代藝術(shù)裝飾的南宋雙魚洗。開窯的時候，正巧有對“不懂行”的夫妻恰逢其會，沒想到作品剛拿出來，他們就愛不釋手。見此情景，兄弟倆的心終于定了下來。“一件作品，如果連外行都一眼能喜歡上，說明我們找對了方向。”

　　此后，兄弟倆在創(chuàng)作中既保持龍泉青瓷的傳統(tǒng)文化元素，又融入現(xiàn)代美感，注重注入自己的思想，形成了獨樹一幟的周氏風格。

　　2013年10月，APEC組委會邀請半閑堂文化發(fā)展有限公司參與國宴青瓷的設(shè)計與制作。在半閑堂負責人湯偉的邀請下，周氏兄弟幾番上山挖原礦原料，精心燒制了一個獸面如意洗、一件“一清如水”送抵北京。一清如水是一款組合青瓷，長直形的瓶象征著正氣凜然，圓弧形的缽象征海納百川，兩件青瓷放置在一起，寓意風清氣正的現(xiàn)代中國。

　　而擺放在習主席休息室的獸面如意洗，厚重大氣，雖不驚艷，卻自成一股氣場，透露出大國的莊重淡定之韻，細節(jié)之處更是無不彰顯著制作者的匠心獨具。

　　周鑫告訴記者，APEC是向世界展示中華文化的一次盛宴，因此獸面如意洗也處處體現(xiàn)著中國元素，“如獸面也叫鋪首，是鑲嵌在大門上作為門環(huán)的裝飾，除了辟邪之意，也代表著中國敞開大門禮遇各國政要；再如洗口是鐲口，遠遠看去就像一只瑩潤光滑的玉鐲鑲嵌其中，呈現(xiàn)出了中國的玉文化風采……”

　　堅守初心的青瓷人生

　　青瓷可以說是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藝術(shù)，是水與火與土的絕妙融合。然而同樣一團泥，在不同的人手中做出的作品意韻就不一樣。在周氏兄弟的手中，更多地表現(xiàn)為個性與情感的載體。

　　花開兩朵，各表一枝，在青瓷燒制上，兄弟倆各有擅長，一般來說，設(shè)計、拉坯、修坯等工序由周華完成，上釉、燒制則由周鑫負責。讓人疑惑的是，在每件作品的底部，人們往往只能看到周華一個人的名字，所以也就有了文章開頭的意料之外。

　　在青瓷圈內(nèi)，無數(shù)人夢想著一朝成名，受人景仰，然而對周鑫來說，名利不過是過眼云煙，有時候榮譽、光環(huán)反而會影響自己對青瓷的追求，讓人迷失本性，所以他只關(guān)心自己能不能做出滿意的作品，至于打誰的名字那一點都不重要。

　　正是這份不利不爭、淡泊致遠的心境，讓他們的作品多了一分清傲和淡雅。兄弟倆的青瓷作品，乍一眼無法使人驚艷，但看得越久就越有味道，讓人看癡了去，在燈光下，壁中青釉仿佛能緩緩流動，釋放出一種安靜祥和溫暖的氣場。

　　由于追求作品的完美，周氏兄弟真正的精品出窯率還不到20%，其余不符合要求的都被他們砸掉丟棄。所以圈內(nèi)人都知道，他們的作品往往一件難求，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，因為他不一定賣給你。所以周氏兄弟有著自己“固定”的粉絲。

　　清高使然，偏執(zhí)縱然，兄弟倆有時候就算價格再高也不輕易出手，不是為了坐等漲價，而是在等一個能夠欣賞的人，所以有時候談得開心了，他們甚至會把自己的作品拱手相送，分文不取。在兄弟倆看來，作為土生土長的龍泉人，傳承青瓷文化是最重要的，百年過后，錢財會化為灰燼，只有青瓷才會歷久彌新，成為后世享不盡的文化財富。(完)

(原標題：龍泉窯的兄弟故事：獨守初心傳承一脈風骨（圖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