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臥薪嘗膽豈虛言”

　　到紹興的人，無不被印山越王陵的宏大規(guī)模和雄壯氣勢所傾倒。它是迄今為止經(jīng)發(fā)掘而證實的我國第一座越王陵，墓主是越王勾踐之父允常。從史籍中可以知道，允常是越國霸業(yè)的奠基者，正是他一手拉開了越國開拓進取、北入中原的帷幕。

　　越王陵固然雄偉，但是它出土文物并不多；史籍固然言之鑿鑿，但畢竟流于書面。它們雖然都提供了允常時代越國歷史的若干線索，但尚嫌不夠深入，過于膚淺。怎樣將那個驚心動魄的年代真切地還原在人們面前，怎樣將那段風(fēng)云激蕩的歷史碎片有效地整合，唯有靠當(dāng)時的器物。孫海芳珍藏的一件允常青銅戈正是越王允常當(dāng)年所用，它為越國稱霸前期的經(jīng)濟、社會、文化、軍事生活提供了有力的佐證。

　　這件允常戈是孫海芳最珍愛的寶貝之一。它通長22.8cm，寬7.6cm，中脊突起，兩側(cè)有槽，內(nèi)飾透雕勾連紋，四周環(huán)以S紋，戈上還刻有12字銘文。銘文經(jīng)專家詳細考證，為“越王佐徐，以其鐘金，鑄其拱戟。”

　　談起這件允常戈，孫海芳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。他笑著說：“據(jù)目前所知，這種戈存世只有兩件，其中一件在澳門，而剩下的唯一一件在我手中。這件東西是我花96萬元買下的，當(dāng)時與我‘搶’的人很多，但我志在必得，最終還是花落我家。這件戈紋飾精美，造型有力，真切地反映出當(dāng)年越國精湛的青銅制作工藝。”

　　孫海芳接著說：“我當(dāng)時買這件戈的時候，并沒有想到它是如此重要。后來，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曹錦炎先生給我打電話，說要看這件戈。曹先生一見之后，即稱為至寶。他對戈上的銘文仔細研究，并與澳門的那件進行比對，得出結(jié)論說，這件戈為允常所有。同時，從銘文還可以看出越國在允常時期的外交關(guān)系。‘越王佐徐’，證明越國當(dāng)年與徐國有交往，而徐國遠在中原，由此可見越國稱霸的雄心早已確立。”

　　一件允常戈包含如許文化信息，足以為越國爭霸前期的歷史增加詳細的注腳。而孫海芳所藏的另外一件越王青銅寶劍，更是用實物證明了越國鼎盛時期的強大力量和王者之風(fēng)。筆者有幸領(lǐng)略到這把孫海芳極少示人的寶劍，只見它品相完整，造型大氣，鋒薄刃利，千載之下猶寒光凜然。

　　孫海芳動情地摩挲著這把寶劍，激動地說：“這把劍一看即知，必是越國鼎盛時期的王者之物。民間普通用劍絕對沒有這樣大氣，也不會有這種高超的工藝。它的年代比允常戈要晚，但青勝于藍，從側(cè)面證明了越國國力在不斷增強。史書上所說臥薪嘗膽的故事，絕非虛言。沒有勾踐奮發(fā)圖強的精神，也絕不會有越國的強大，也就不會有人才、有技術(shù)、有充足的物質(zhì)力量來打造出像這樣的一把劍。”

　　說到這里，孫海芳若有所思�；蛟S，這把劍所昭示的“臥薪嘗膽”精神，也深深蘊含在他的收藏故事中。

　　“古越三寶”，看中了就逃不掉

　　一般來說，從事收藏有三道門檻：財、識、賞。沒有一定的財力，自然談不上收藏；有財無識，則很容易收藏贗品；有識無賞，則藏品價值得不到充分挖掘，收藏境界仍落下乘。

　　就孫海芳來說，他也是經(jīng)過無數(shù)挫折，才跨過一道道收藏的門檻，終于得以一窺堂奧。他說，他年輕時是刑警，收入菲薄，卻又癡迷收藏，往往弄得饔飧不繼。有限的財力阻礙了他的收藏步伐。于是，他毅然決定拋棄鐵飯碗，下海經(jīng)商。1994年，他創(chuàng)辦了醫(yī)藥公司，在商海中奮勇搏擊。企業(yè)發(fā)展很不錯，給他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，但是他卻將大部分企業(yè)利潤都拿來購買藏品。漸漸地，他的藏品多了起來。

　　解決了財力問題，識力就重要了。孫海芳以前曾因識力不夠而付過不少“學(xué)費”。他說，有次湖北一個賣家給他送來一面漢代車馬鏡，他粗看了一下，認為是好東西，便當(dāng)場支付10萬元，將其買下。哪知，晚上他再細看的時候，才發(fā)現(xiàn)是個仿品。有了這個教訓(xùn)，后來他努力學(xué)習(xí)，深入鉆研，終于練就一雙“火眼金睛”。

　　“財”“識”兼?zhèn)洌?ldquo;賞”隨之而來。孫海芳面對越來越多的藏品，漸漸不滿足于為收藏而收藏，而是進入了“為珍賞而藏、為研究而藏”的新階段。在長期的研賞中，他確立了自己的收藏定位：以古越青銅兵器、越窯青瓷、會稽銅鏡這“古越三寶”為主。

　　但收藏“古越三寶”并非易事，孫海芳也是歷經(jīng)周折。他說，1997年，他得知有一件越王者旨於賜矛被一位廣東古玩商買走，心急如焚，馬上趕過去交涉，希望對方將此矛轉(zhuǎn)讓給他。任他費盡口舌，對方就是不肯賣。他只得不斷加價，最后以90萬元的高價才讓這件矛留在了它的誕生地紹興。孫海芳得到這件矛，欣喜萬分，因為他知道這是越王勾踐之子所用矛，其文化價值可想而知。

　　2001年，孫海芳在香港看中了一套13件唐代越窯青瓷兵馬俑。他被其明潤溫厚的色澤、大氣磅礴的造型所折服，立志要將其拿下。與香港古玩商幾番談判，他最終以250萬元購入。但不久之后，孫海芳發(fā)現(xiàn)這套俑原有28件，他坐不住了，急不可耐地撥通香港的電話，在探明余下的15件還在那個古玩商手里時，便懇請對方轉(zhuǎn)讓。對方說什么也不肯，而孫海芳堅持不懈，反復(fù)與之溝通。幾經(jīng)交涉，香港古玩商被他的誠意打動，答應(yīng)將剩下的15件兵馬俑賣給他，但索價500萬元。孫海芳毫不猶豫地同意，立即付款購入，從而使這套兵馬俑歸于完璧。

　　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。為了收藏“古越三寶”，孫海芳迄今已耗資過億，但他認為很值得。“作為古越國的子孫，收集祖先遺留的文化遺產(chǎn)，理所當(dāng)然。‘古越三寶’，只要被我看中，我就不會讓它跑掉，一定想法設(shè)法得到它。”孫海芳如是說。

　　博物館就是古越國

　　孫海芳一直認為，創(chuàng)建博物館才是收藏的最高形式。將藏品鎖入密室，留與子孫，那只是一種狹隘的收藏觀。而只有將藏品展示給公眾，將祖先創(chuàng)造的優(yōu)秀文化成果置于社會的公共視野，才能起到弘揚文化的作用。

　　他是這樣想的，也是這樣做的。2006年，他斥資近億元，在紹興魯迅故居與沈園的中間地段拍下一塊12.68畝土地的使用權(quán)。2007年3月，總建筑面積2萬多平方米的紹興越國文化博物館在此建成并開館。它讓古城紹興多了一個旅游景點，也讓各地游客得以在此一窺真實的古越國歷史風(fēng)貌。

　　走進越國文化博物館，仿佛穿越時空，回到了2500多年前。數(shù)千件藏品分門別類地陳列在櫥窗中，訴說著無聲的歷史故事。在越窯展示區(qū)，可以一睹古器風(fēng)采，追索千百年前人們的審美觀。在古越兵器展示區(qū)，可以從琳瑯滿目的箭鏃、刀劍、戈戟中，懷想當(dāng)年吳越爭雄的金戈鐵馬，羽檄星流。在會稽古銅鏡展示區(qū)，可以領(lǐng)略古人高超的冶鑄技術(shù)，油然而生一種深深的景仰之情。

　　孫海芳也時常徜徉館中，與眾多藏品作無聲的交流。他對這些寶貝戀戀不舍，但也深知人生有限：“這些藏品我只是曾經(jīng)擁有，它們并不屬于我個人，而是屬于全人類。人生有限，藏品永恒。一個人在收藏中感受到人生價值，提高精神境界，那就夠了。”孫海芳說這話時從容淡定，這份平和的心境也許是他收藏多年的最大收獲。

　　題記：

　　30年前，孫海芳還是紹興市機關(guān)的一名普通干部，初知收藏；20年前，他棄官從商，下海創(chuàng)辦了屬于自己的公司，以商養(yǎng)藏；10年前，他成為全國赫赫有名的收藏家。如今，他創(chuàng)建了越國文化博物館，并親任館長，不懈地弘揚著紹興長達2500余年的古越文化。人生的每一個10年對孫海芳來說，都是一次轉(zhuǎn)變，而每一次轉(zhuǎn)變都是他收藏境界的更高提升。公司蒸蒸日上，藏品熠熠生輝，博物館欣欣向榮，這一切都印證著孫海芳絢麗多彩、引人注目的收藏故事。

　　鏈接：

　　越窯青瓷

　　越窯青瓷歷史悠久、影響深遠，倍受人們的贊賞和青睞。越瓷的特點是胎骨較薄，施釉均勻，釉色青翠瑩潤，光彩照人。越瓷不但是供奉朝廷的貢品之一，而且是唐代的一種重要的貿(mào)易陶瓷，同時與唐代精美工藝品和文苑藝術(shù)交相輝映，在工藝美術(shù)領(lǐng)域里開創(chuàng)了一個新的世界。

　　紹興的陶瓷工業(yè)源遠流長，“越瓷”名揚四海。紹興、上虞一帶是中國越瓷的發(fā)源地。早在2000多年前，這里有“龍窯”數(shù)百座，燒出的產(chǎn)品有釉陶和印紋陶，這便是“越瓷”前身。越瓷始于漢，盛于唐，特別在唐朝的中后期，瓷器燒制的技藝已達到了純熟的程度。那時，由于創(chuàng)造了將坯體盛于匣缽之中與火分離的操作法，從而使產(chǎn)品器形端正，坯胎減薄，胎質(zhì)細膩，釉色晶瑩。其中尤以“秘色窯瓷器”（青瓷）最為著稱。晚唐詩人陸龜蒙曾賦詩贊曰：“九秋風(fēng)露越窯開，奪得千峰翠色來”，并贊美越瓷“類冰似玉”。越瓷從唐代開始就出口到巴基斯坦、伊朗、埃及、日本等許多國家。

　　越窯青瓷對外的輸出，改變了東南亞國家和地區(qū)人們生活習(xí)慣，提高那里的物質(zhì)文明，埃及等非洲國家對越窯青瓷欣賞和追求，并進行仿制，豐富這些國家精神生活和陶瓷業(yè)的發(fā)展，越窯青瓷對世界文明作出了不可磨滅的巨大貢獻。

　　點評

　　作為古越子孫，孫海芳將古越文化遺珍納入越國文化博物館，于古越文化的弘揚與傳承貢獻良多。作為紹興收藏界的領(lǐng)軍人物，孫海芳藏品種類豐富，地域性特色明顯，勾勒出古代紹興的歷史面貌。他的收藏正如他的名字一樣：藏品數(shù)量如寬博的大海，收藏境界如鮮花的芬芳。

　　“再造”一個

　　古越國

　　記紹興越國文化博物館館長

　　孫海芳和他的收藏故事

　　紹興，是一片厚重的土地，無數(shù)歷史在此積淀。2500多年前，古越先民在這里生活，用他們的智慧和雙手創(chuàng)造出光輝燦爛的文化。翻開《左傳》、《越絕書》、《吳越春秋》、《史記》等史籍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，古越文化就像澎湃的浪潮，汩汩滾滾，充溢在悠久的歷史之河。

　　璀璨的古越文化造就了一大批藝術(shù)珍品，如形制獨特、古樸厚重的青銅器，色冷光寒、吹發(fā)可破的兵器，造型優(yōu)美、光彩照人的越窯瓷器，圖案飄逸、雕刻細致的會稽銅鏡，溫潤細膩、工藝精湛的玉器等，但它們長期以來被掩埋于歷史的塵埃之中，鮮為人知。

　　上世紀80年代，隨著紹興基本農(nóng)田建設(shè)和城市改造的推進，大批古越珍寶陸續(xù)出土，重現(xiàn)人間。于是，來自全國各地的古董商人聞風(fēng)而至，云集紹興，視這些珍寶如雞狗，買賣販運，或明或暗，無所不用其極。

　　正是在這個時候，生于斯長于斯的紹興人孫海芳被觸動了。他回顧往事，感慨萬千：“我是古越的后裔，對古越文化的熱愛與生俱來�？粗鵁o數(shù)古越文化珍品被人隨意倒賣，我怎能袖手不管？盡我所力，將那些古越珍寶留在它們的誕生之地，是我義不容辭的責(zé)任。正是起初這種樸素的想法，促使我堅持收藏事業(yè)，直到今天。雖然甘苦備嘗，但我始終無悔。”

　　如今，孫海芳有藏品6000多件，多為古越青銅兵器、越窯青瓷、會稽古鏡等，實現(xiàn)了他當(dāng)初的樸素理想。如此多的特色藏品，仿佛一磚一瓦，“再造”起一個古越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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