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起:杜家玲 李菊生 陶瓷愛好者
2010年3月10日,李菊生大師坐客正泰瓷社,與瓷友聊天,對瓷器創(chuàng)作、瓷器收藏和瓷友關心的問題進行了詳細解答,為使廣大瓷友更好的理解和收藏瓷器,特將此次聊天節(jié)錄如下,與大家共享:
李菊生大師(以下簡稱李): 當我們回顧我們的人生的時候,我覺得精神是主要的。但物質是必不顧可少的。首先是要活。但活得精彩才是我們的需要。那么,精彩的東西在哪兒?我們講人類要有大愛,人類要有崇高的精神,人要有善良的人格,還要有美好的道德。這些東西在藝術上要不要體現(xiàn)?怎么去體現(xiàn)?誰體現(xiàn)得最好,誰有創(chuàng)造性,誰積累得最多,誰有智慧,它的價值就在那里。這是我們討論的一個主體。要分析進去的話那就很多了。繼續(xù)下去就是筆墨,就是線條,就是詩,就是文。就是一個人的氣質,一個作者的風范。這些東西都可以去寫,可以說是寫不完。如果大家都百家齊放、百家爭鳴,對這些東西進行分析、進行研究的話,我們這個小小的天地就不是個小天地了。整個民族對文化的認可就不同了。藝術陶瓷肯定要邁進時代藝術門類的前列,這是毋庸置疑的。現(xiàn)在很多藝術家,有些是大藝術家,到景德鎮(zhèn)來是默默地來,默默地走。為什么?這個材質(陶瓷)具有很強的吸引力。他為什么又默默地走了呢?因為發(fā)現(xiàn)這個材質是在短期之內很難駕馭的一匹野馬。(他)無法沉靜下去,盡管他具有很強的繪畫能力,很深的文化積累。但是如果你沒有很長的時間和這個泥土打交道,和材料打交道,和火打交道,就像一匹烈馬很難駕馭。所以很多人是來去匆匆。但是也有人沉下去了,五年十年甚至半輩子。他們來了,說明他們的心態(tài)。對陶瓷崇拜的心態(tài),對麥加朝圣的心態(tài)。這是對我們民族來說是一個可以稱得上驕傲的工藝手段。挖掘下去,就像歷史需要積淀。需要人才的積淀,需要智慧的積淀。一個人、兩個人是不行的。要全民族都關注它。這就需要漫長的時間。我相信對于陶瓷的熱愛會慢慢在全國各地流行起來,就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。前些日子我到了北方的一個城市去走了一走,那邊對于陶瓷的認識就不像北京。他們對陶瓷幾乎就是有些盲目。但是其中不乏有些人是理性地收藏當代陶瓷,有的白發(fā)蒼蒼的70多歲,80多歲熱心人一直在收藏。然而就是覺得人數(shù)太少,很難把陶瓷這把火燒起來。我就對他們扇了一把火。我說我們景德鎮(zhèn)來了8個陶瓷人。我們的任務是到這兒來播種。我說陶瓷的收藏,就是我們民族文化的一面鏡子,希望東北這兒不要把陶瓷收藏放棄。和大家聊了幾句。很多人后來就改變了態(tài)度。我介紹同來的七位同仁,他都是景德鎮(zhèn)優(yōu)秀的藝術家。他們大半輩子用自己的生命體驗泥與火的藝術。制作出來的瓷器都是藝術創(chuàng)作。跟大街上擺的地攤瓷有天壤之別。他們(的作品)是沙漠里面的黃金,你們不要魚目混珠。
瓷友問:您當初怎么選擇高溫顏色釉的?高溫顏色釉稱謂是怎么由來的?
李:當時沒有給自己定下一個遠大的理想、去設計自己的未來,乃是信馬由韁的走著,我以一種老頑童的心態(tài),一頭軋進顏色釉里。在作品證書上我是這樣填寫的“青花釉里紅高溫顏色釉綜合裝飾”長長一條,但是感覺還不對,還有其它的裝飾元素,還有釉下彩啊,后來我就把這些刪掉了。就寫高溫顏色釉。這條路開始是我摸索著走過來的。欣慰的是,現(xiàn)在后來者已經(jīng)匯成巨大宏流。
問:當您開始進入高溫顏色釉這一領域時,這一領域在業(yè)內處于什么狀況?是否是很多人都在進行研制?
李:沒有人研制。應該這么說,偶爾也有人在山水中用黃花釉。以前的顏色釉瓶就是一個顏色,比如霽紅、鈞紅、霽藍。那么,我為什么要把這么多材料用在自己的作品,因為它們漂亮、晶瑩剔透、很美。那么能不能把它們局部化,形成我們的顏料。就進行嘗試,因為我本身有工資,不必為稻梁謀。所以“玩”也“玩”得起。失敗了,也沒有關系。就像小孩子壘房子一樣的。倒了,重來。不斷這樣去壘,不斷地去闖,慢慢地就走出來一條路。
問:那您為什么選擇的是畫人物,而不是畫山水?
李:花鳥、山水、人物、還有一些圖案的東西我過去都搞。而畫人物是主體。為什么畫人物,我問我自己。最早畫油畫,對人物的造型特別感興趣,喜歡畫人。因為人是有思想感情的,人的形象極具魅力。用人物畫來傳遞作者的情感,那是最直接不過的了。你的眼神,你的語言,都是感情的表露。一個動作、一個形象就能表現(xiàn)一個情節(jié)。如果用其它的去表現(xiàn),就不這么直接。同時表現(xiàn)人物確實也是最難的。表現(xiàn)一個人物,比如表現(xiàn)男人和女人。男人和女人有區(qū)別。要畫個男人,不畫胡子就知道這是個男人,要畫女人的話,不畫長頭發(fā)就知道這是個女人。你要把本質抓住。男人中有文氣的,也有威武的。有魯智深,也有李白。把李白畫成了魯智深不行。把很善良的人、很慈祥的人和威武、雄壯的人放在一起,每個人的神態(tài)、氣質、情感都要表現(xiàn)出來,這就要長期的在形象里面摸爬滾打。我們經(jīng)常背著畫夾子到農村里面去轉。遇到了老先生,就說“老先生您的形象真好,有福氣啊,能不能坐下來讓我們畫張像?”,他聽了高興,就讓你畫。那女孩子“你真長得跟天仙一樣漂亮”,她也高興讓你畫。畫的過程中,積累的多了后,對于形象的內在的特征和外在的線條間的關系就會把握了。什么樣的形象是善良的,什么樣的形象活潑,什么樣的形象是含蓄的等等,這個難度很大。同時畫人物不是所有的陶瓷藝術家都能駕馭。在這點上,我比較熱衷也比較自信。我有積累,有追求。人物是我們精神領域里面直接表現(xiàn)的形象?傊,就像我前面說的,把它看成游戲。子曰:游于藝。在游戲里面尋找樂趣,也是精神寄托。
問:改革開放后,我國的文藝各條戰(zhàn)線大發(fā)展,逐漸走向繁榮。藝術由原來的為政治服務,轉向關注普通人,所謂的人本主義、人文精神。周國楨在陶瓷領域的藝術地位這么高,是因為他通過陶瓷材質和動物題材來表現(xiàn)人的情感、情趣,容易為大眾接受和喜愛。我覺得您的作品在當代的藝術陶瓷里顯得意境高古,格調很高,與大眾的審美有一定的距離感,表現(xiàn)為您的作品不易為大眾理解,盡管您的藝術是面向大眾的。應該說您的作品和當今藝術的大眾化和平民化的特征是存在矛盾的。您自己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?
李:這個問題是(涉及)規(guī)律的問題,觸及到了本質,觸及到了藝術的本質。藝術永遠走在市場的前面。作為藝術來說,它可以說是屬于精神貴族的。比如我們聽交響樂,我們都知道音樂要為人民服務,音樂是人民的。這是從整體上說的。人的理解有差別的。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我們北京有多少人能聽得懂?不是所有的人(都可以懂)。倫布朗的畫、梵高的畫為什么在生前賣不出去?死后,全世界瘋搶。哥白尼發(fā)現(xiàn)了天體運行,地球圍繞太陽轉。但是當時的教皇為什么要燒死他?我要走在時代的前面,就不能遷就市場。高山流水覓知音。我可以欣慰地說,現(xiàn)在在座的都是我的知音。你們是收藏群體中先知先覺者,會帶動其他的收藏者。我自己也因為你們認可而要不停的向前狂奔,不能停滯不前。我身上的責任和使命還很沉重。要在未知的領域里不斷地去發(fā)現(xiàn)、去創(chuàng)造。這樣才會站在時代的高點。如果遷就市場文化的話,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淹沒。這個問題是規(guī)律的、本質的問題。和社會科學、自然科學一樣的,一脈相承。科學發(fā)明在推廣開的時候很容易。但是在創(chuàng)造的過程是很艱辛的,很困難的,甚至是痛苦的。包括文學藝術也是一樣的。中華民族漫長的歷史文化長河里有很多的佼佼者。哪一個不是在艱難中,在悲傷中迸發(fā)出耀眼的光芒。李白被稱為“謫仙”,杜甫在貧病交加中死去,還有屈原,汨羅江投河自盡。我們江西的八大山人,寫的名字叫“哭之笑之”。就是欲哭無淚,哭笑不得,生不如死。還有寫史記的司馬遷。他的活就是屈辱,但是他用他的煎熬創(chuàng)作出了二十四史之首:史記。每一個偉大的藝術家都是在和痛苦、災難進行斗爭。他們在世時受到冷落,但是死后很光彩。為什么?除了諸多因素之外,文化精英不為當時的時代所理解,F(xiàn)在,我們若只是追求財富有的是捷徑:快速制造簡單粗糙的東西,有很多人會要。物質上得到了很多,但是喪失了精神上的追求。哪一個更重要?我們人生的目的是什么?我常對同仁說:我們應該把瓷土變成黃金,而不應該將陶瓷變成泥土【指價格】。我們提升陶瓷的價值的目的并非貪婪,是出于對民族文化尊嚴的捍衛(wèi)。
問:您最近的作品不像過去那樣注重色彩,強調窯變,沒有了繁復的線條,F(xiàn)在的作品強調筆墨,書法的線條,讓觀者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筆一筆的筆觸,而且是惜墨如金。請問您現(xiàn)在藝術創(chuàng)作上探索的方向是什么?
李:筆墨、線條最能夠體現(xiàn)一個人的心性。心臟的心,性格的性。沒有心性就沒有打動別人的底氣。藝術家的長期的創(chuàng)作過程中,最重要的是要認識自己,發(fā)現(xiàn)自我,什么是真的自我。你這個人適合什么東西?你的特點是什么?你的性格是什么?我在長期的摸索中發(fā)現(xiàn),我的性格比較粗野,比較粗。以前我的油畫喜歡把抽象的和具象的結合起來,把線條和中國的書法、筆墨結合起來。我走過一段時間油畫的抽象時期。我油畫作品的老者,就是德國的表現(xiàn)主義和中國書法線條的結合。當初這種藝術創(chuàng)作理念是我自發(fā)的、是我的個性使然。在陶瓷上面,一開始也十分粗野,但是后來越來越小心,越來越細。這是一個螺旋形上升過程。經(jīng)過這個過程,現(xiàn)在我發(fā)現(xiàn),我的創(chuàng)作是基于我的性格。我的性格還是比較粗野。放棄了這個,我的人性被扼殺了,就泯滅了。所以,我要釋放自己,F(xiàn)在我的馬球圖的線條是非常奔放的,看得出筆墨來。那個馬,一筆、兩筆都可以算得出來。還有那個披風。也是一味地追求個性。這個個性我自己發(fā)掘到了,也表現(xiàn)出來了。對于顏色釉的追求我不會放棄。因為藝術有一個階段性,有一個節(jié)奏感。在我作品里面有這種形式,也有那種形式。它就像我們音樂的節(jié)拍,有高音、中音和低音,串聯(lián)起來就形成了旋律。在追求的這段歷程里,我要走,看看走到什么地方;剡^頭來,再處理另外一些作品時候,這些作品需要燦爛的顏色,需要細膩的線條,我會按照需要去處理。就是主題和形式要結合的完美,不是一成不變的。所以說搞藝術創(chuàng)作就是跟游戲一樣的。它沒有法則,沒有模式。沒有一個一成不變的規(guī)律。要耍性子,信馬由韁也可能就走到溝里去了,也可能就走到陽光大道上去。